二
第二天,晓芳就肚子疼得厉害,几天上不了工,我吓坏了,怎么就那么一摸,就摸出了这么大的毛病来!别人也不知内情,看着晓芳那寡白的脸色,我感到自己闯大祸了,背过人,一个劲地给晓芳陪不是,晓芳则安慰我说:“没事,养几天就会好的。”
通过这件事,我才知道,女人每个月还要来月经。
终于盼来了决算。我们生产队的农田实在是贫瘠得很,也没有什么多种经营,所以,决算后,我只落了二十一元九角六。就这,还算是分得高的。有些社员,这项那项的费用除去,还有反欠生产队钱的。决算的那天,我特兴奋,将那二十一元九毛六攥把在手里回到青年点上来,手指头上蘸着唾沫左数一遍,右数一遍,它是我从小到大自己可以支配的最大一笔款项,生怕把它给弄丢了。回来后,真不知该藏在哪里,思来想去的,趁没人时,将铺在炕上的自己褥子揪开个缝,塞进了里边的棉絮里,觉得那里最保险。
大家伙都约好了,等过几天农活稍闲一些,就去城里买东西,队长老乔也答应了。每个人都谋划着要买的东西。女生们自然要用它去给自己买好看点的衬衣、花围巾和花手绢,抹脸的雪花膏什么的。男知青则各自的需求不一样,大头要给自己买一条新腰带和裤头——大头因为长年不穿裤头,每次晚上睡觉,都钻进被子里缠得紧紧的,生怕别人伸手去揪他下边,夏天的一天晚上,大头在被子里放了一个响屁,惹着了大伙,大家伙恶作剧,一起动手,就将大头的被子掀了,几个人抬头的抬头,抬脚的抬脚,将大头赤条条地从炕上拽着扔出门去,隔壁的女生听到叫唤声,不知道我们这边在闹什么,有人就探出头来窥看,吓得尖叫一声重躲进屋。大家就嘻嘻道:“大头这就叫一报还一报,你偷看人家女生的屁股,今天也让人家女生见识一番你的屁股。但后来大头上县城并没有买裤头,只是买了一条新裤子,春天快来了,他得换装,他那条单裤实在也是补丁摞补丁,象纸一般的,所以,他仍旧是个“无衩”阶级。
在点上,数我和大头最穷,卷毛的条件最好,下乡后,老有家中给他寄来三元、五元的汇款。插队来点后的当天,将行李卷儿打开来,其他人不是缺条床单,就是没有枕巾,或着是东西虽全,可不是新的。唯有卷毛,从里到外,身上穿的,床上铺的盖的,还有用的牙具脸盆水杯暖瓶,一码的簇新,把我们一个个眼睛都看直了,没羡慕死。为此,我都不敢打开我的行李卷来,因为我的铺盖与大头的差不多,是全点知青中最差的。我的被褥还是我在家盖的那一套,它曾是爷爷盖过的,分家后,爷爷没带走,老爹就让我盖它。下乡之前,我后妈给了两块钱,让我拿到棉絮店里去,重新弹了一下,又扯了几尺布,将里与面换了一下,所以,它称不上是金玉其外,但的的确确是败絮其中!我的褥子上没有被单,我的枕头是光杆司令,没有枕巾。我的衣服裤子也不是新的,甚至还打有补丁,袜子也是旧的。仅有的一双新球鞋,还是姑姑闻讯送的。我的脸盆上掉了几大块搪瓷,我的漱口缸子和喝水瓶子不分,不象卷毛的,喝水的专门喝水,漱口的专门漱口。我虽然有裤头可穿,可是也只有一件,洗它时,为了避免别人恶作剧,就得白天趁太阳好就洗晒了,等到晚上睡觉时穿。可是,干活时就得格外的小心,生怕外边的裤子万一破了当众出个丑,因为裤子实在旧得似纸一般,几乎是一碰就破,在点上我也算半个“无衩”阶级。所以分到钱,等着队长准假上县城买东西的那几日,是我最最快乐高兴的几天。我在心里盘算着给自己所要买的东西,急切地等着上县城那一天的到来。
卷毛就跟我的心情大不一样,说是他啥也不需要买,要用决算来的钱领马秀兰逛一回馆子,好好地吃一顿肥猪肉,把大家伙听得馋兮兮的直卷舌头咽唾沫。卷毛放话说,到时候,除过马秀兰,可以拉一个蹭吃的,就看谁将他巴结得好,他就带谁去。大头虽然跟卷毛因马秀兰的事有过过结,但仍表现出讨好的意思来,嘻嘻笑着说到时候千万带上他去尝一口。我不吭声,虽然我也特馋那肥大肉,一年也逮不上吃一次,听他说那三个字时,口水就在嘴里分泌出来了。可是,我装得蔫蔫的,因为我生怕卷毛提提琴的事,虽然他当时说是不让我赔了,可是,他如果心血来潮出尔反尔又让我赔,那可就麻烦了,我苦累了大半年的血汗钱就等于杨白劳给黄世仁交租子了。卷毛说话时,特意望上我两眼,我忙把头转向一边不看他,心想,我不跟去吃你的肥猪肉,你也别跟我再找麻烦。
没想到,到了半夜,那小子又故伎重演!上次之后,我怕他再骚扰我,特意跟和我关系好的蚊子换了个个睡,离他远一点,惹不起了躲得起。可是,他放完话的当天晚上,我睡到半夜,又做了个梦,梦到自己的下边被只花猫在用爪子扒着玩,等醒过来后,就发现卷毛早都在我被窝里钻着。我下意识地在下边将他的手打掉,刚要骂出声,卷毛却小声威胁道:“别出声,想赔琴是不是?”
我低声说:“你卷毛他妈的嘴是个尻子是不是?你上次说的好好儿的,不要我赔了。”
卷毛厚颜无耻地笑笑道:“噢,一把琴,摸一次就扯清了?你那叽巴也太精贵了些,是金的银的?”
我恼不得,急不得,因为卷毛说这话时嘻皮笑脸的。我催促道:“要摸赶快摸,摸完赶快滚,你不瞌睡我还瞌睡。就这一次,你要还想有下一次,当心我把你告到队长那里。”
“队长他本人就是个大嫖头,他还管那谁?我摸的是你,我又没去硬摸哪个女生。还没听说过男的摸个男的犯了那条的。”
. “赶快摸,摸完滚你妈个x!”
我咬着牙骂,但不敢出声大了,事实上是我最怕别人知道了,而不是卷毛怕别人知道。这事我一直都不敢跟晓芳说,心里吃不准晓芳要是知道了会是个啥想法。
那几天天气特别特别的冷,轮到蚊子煨炕,那小子将炕洞的麦衣子塞了个满。半夜里,我就感觉身子底下特别的烫,可是,白天干活干得实在是太累了,睡得特别的死。身子底下再烫,也挪挪身子再睡。等到五更天实在烫得受不了,才起来瞅是咋回事。这一瞅几乎把我的魂吓掉,身子底下的褥子在冒烟!我马上就想到了我那藏在褥子里的二十一元九毛六,那是我大半年劳动的血汗钱!是我平生最大的可以自己支配的钱财!我大叫一声慌乱地不知咋办了好。大家被吵醒了,还是丁志雄,不亏是点长,有主意,提醒我,“赶快往上浇尿!”
我这才反应过来,就站起身来往上撒尿。可是,简直是见了鬼,憋着满满一尿泡的尿,这时候竟然干着急就是撒不出来!还是大头过来拨拉开我说,“你连泡尿关键时刻都尿不出来,你还能干球个啥!”说着,就双手抱着自己老二对着我冒烟的褥子尿起来。
尿水滋滋地落下来,浇在褥子上,立刻冒出一股夹着烟的尿骚味。
丁志雄又喝一声,“大家一起来!”
马大有、蚊子、卷毛几个便也反应过来,都围上前来争先恐后地往褥子上浇尿。一阵儿后,褥子就几乎被浇透了,我才猛反应过来,喝住他们,“别浇了,我的钱还在里边呢!”
“啥钱?有多少?”大家纷纷问我。
“就是决算分的,全在褥子里!”我急着回答。
大家伙就停了浇尿,忙帮我拉褥子找,我说,“让我来,我知道在哪。”我的手伸进湿乎乎的褥子中去,半天,我的手停住了,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掉进了冰窟窿里,从头凉到了脚心,天在旋,地在转,整个世界在我面前灰暗一片。
大家伙见我手在瞬间不动了,忙问我:“咋样,找到了没有?”
我不回答,半天,才将攥着钱的手缩出褥子来,大家和我一起凑上去看,发现那钱的几乎一大半,已经被烤焦了!剩下的另一小半,则被尿浇得湿湿的。大家伙愣呆了,傻傻地看着我,都一声不吭,半天,我的眼泪就从眼睛里流了出来。大家伙都一句话说不出来,为我难受。
该上工了。大家起床来,洗脸的洗脸刷牙的刷牙,上茅房的上茅房。我独自一个人坐在炕上发着呆。
女知青们也知道了,一个个跑过来问询。晓芳看我坐在炕上不起身,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简单地问了问经过。大家伙出门时问我咋办。我说,“你们去给队长请个假,我今天实在是不想上工了。”
晓芳留在最后,等别人都走了,对我说,“我也不去上工了,留下来陪你。”
我说,“你还是去吧,我只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晓芳看我确实想一个人呆着,也就无奈地又安慰了我两句,扛上铁锨走了。
冬天里的天气十天有九天都阴沉沉的,那天也一样,估计太阳都老高了,窗户纸还灰灰的。我在炕上木木地呆了好长时间,才下炕来。这时候,队长老乔来了,他听知青们给他讲了,问了我几句,说:“钱烧了撂谁谁也挺心疼,可你把个钱为啥不放在箱子里?”
我回答说我就没有箱子。乔队长又说:“那你哪不能放,非要放进褥子里?”
我说:“再往哪放?没处放!总不能去塞进墙缝里。”
乔队长就又说我:“屁股底下着了火,都还能睡住。”
我回答:“也感觉到了,实在是太困了。”
“歇上一甲,中午了赶快就去上工,地里的活忙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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