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我从小被皇叔捡回宫中,我跟了他多少年就暗恋了他多少年。他是个圣母心泛滥的皇帝,高高在上,对任何人都圣母却唯独对我无情。我亲眼见证他把另一个女子也捡回了宫,我心有不甘,不想那女子却刺了我一剑……
文/锦锦年
我有一个圣母心澎湃的皇叔。
莫要误会,他并不是我的皇叔,只是因为他姓黄名蜀,又比我年长许多才有此一叫。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暗恋的男人他的名字一定要足够霸气。
皇叔看上去要比黄蜀霸气得多吧?
是的,我暗恋他。
然而,我的皇叔注定不是我一人的皇叔,他游走于江山社稷天下百姓间,日日被人争抢豪夺。
譬如现在——
夜凉如水,厚重的云层后透出几缕月光,映射在铮铮刀锋上令人呼吸一窒。
长安街上家家闭门而歇,巍峨皇宫中却是兵器相见。
我躲在一处安全地,吐着瓜子吃着枣,优哉游哉地目睹眼前的一切。
怪只怪,皇叔太圣母,人人皆知他心眼软,所以几乎每月都有大臣轮流上演一出夺位之争。只可惜,我的皇叔至今皇位依旧坐得舒坦。
皇叔扔下长剑,转身负手而立:“日后若再起兵造反,朕便不再心慈手软,直接将你就地正法。”一阵警戒与教导后,便命人将叛臣放了。
皇叔,你又圣母心发作了。
他走向我:“天凉,回去歇息吧。”
我跟在他身后,问:“每月都要来一次歼灭叛臣的戏码,不腻吗?”
“腻,当然腻。”
“那你为何次次都将人犯放了,时间久了都知你是个好欺负的主,还不得得寸进尺?”
他停下脚步,侧首看我,振振有词道:“朕以仁德治天下,不愿杀戮,意喻留名青史。”
我竟无言以对,不敢告诉他到头来后人很有可能只留给他“愚蠢”和“笑话”二字。
他是君临天下的君,我却只是常伴左右的近侍,不臣不奴。我熟读他祖宗十八代的族谱,他却可能连我昨天夜里吃的什么饭都不记得。
连下了数日的大雪终见晴,皇叔心情甚好,不批奏章不阅圣贤书,只掀袍坐在龙椅上,手持一柄小铜镜,孤芳自赏。
突然,他转过身来问一脸鄙夷的我:“朕美吗?”
我赶紧收拾好表情,舔着奸臣的脸拍个响当当的马屁:“哎哟太美了,天底下就属您最美。”
莫要起鸡皮疙瘩,这话我是由衷而发。
他略颔首,眉眼一扬一顿间别有一番风情,似是很满意我的回答。
我赶忙遮住双眼,稳住心神,心中默念佛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那么,你觉得是我美还是你美?”
这话着实把我问倒了,上一句我确实是由衷而叹,但若是要和我比的话,便不好说了。我觉得我比他美,他是天下第一,那我便是站在第一的上头了,毕竟我是要驾驭皇叔的女人。
可这话到底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只好搓着手违心道:“我哪有资格跟您比啊,您可一直站在颜值的巅峰,无人媲美。”
嘴上抹了蜜,心里却是一阵干笑,我的拿手好戏就是表里不一,这么多年来我爱他成痴却仍未被发觉,单从这点上看就知道我的能耐了。
他侧目望我不说话,他的眉眼很深我看不清里面的情绪,心间忐忑着,却见他轻轻地笑了下,道出二字:“佞臣。”他的唇角泛起浅浅的笑纹,让我沦陷其中。
我也跟着笑,倘若是为了他,我为佞臣又如何。
他似乎来了兴致,扔了铜镜,托腮看我:“你可还记得,你当初见到我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有什么在脑中闪过,我顿时双颊发烫,望天望地唯独不望他:“往事不要再提。”
皇叔爱美,人尽皆知。我也是读过书的人,知道《战国策》里有一邹忌成天和人比美,我深以为然皇叔可以去和他拜把子,然后两个人成天比较谁更美。
邹忌到底美不美,我不知道,但是皇叔是真美,看我从小被他迷得七荤八素就知道。
我从小就希望把他当成一个金丝雀养在金笼中,只许我一个人欣赏。可这希望毕竟太奢侈也有些病态,他是一国之君,天之骄子,只有他睥睨众人,哪有众人觊觎他的道理。
所以,即使我爱他成狂,仍旧知道这份心意只能是个秘密,他只要像现在这样把我当自己人就够了,内人二字我配不上。
皇叔爱民如子,隔三差五就会来一次微服出宫,探察民情。我国有他这样的明君是百姓的福气,我有他这样的皇叔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缘。
不论是良缘还是孽缘,我都甘之如饴。
他一身玄衣长靴大步走在前头,我顶着痴汉脸跟在后头。
长安街上富贵热闹,人潮来往,我看着如今在他治理下改头换面的这条街,心头一阵酸一阵甜,百感交集。
他脚下一顿,回头斜我一眼:“你不要总盯着我。”
“谁、谁盯着你了?”
“我都感觉你那目光快把我的背烧出两个洞来了。”
“你老出现幻觉了,回宫让太医瞧瞧吧。”
我红着脸,看向卖糖葫芦的老贩,正想来两串的时候,突闻一阵轻泣。
是一个素衣白裳的女子跪在街边,地上一纸平摊,我定睛望去,只道:“又是卖身葬父的苦情戏,皇叔,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他将要走的我拉了回来,表情有些严肃:“百姓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
他又圣母心发作了,果断又干脆地将那女子买了下来。我相当不乐意,因为我便是在小时候流落街头被他发现带回去的,所以很清楚,这女子有朝一日必定会跟我一样对他动心。
苦命女对着皇叔又拜又跪:“小女子名叫陆催雪,感谢公子大恩大德。”这名字还挺好听,但我不会因此对她心生好感。
她很快就拜倒在皇叔的龙裤下了,回宫的路上,她连做个马车都不老实,逮到机会就往皇叔身上靠。她羽睫轻颤,声缓如拨弦:“陛下乃小女子再生父母,不敢染指,只是这马车实在颠得难受……”
我笑了:“长安街上道路平缓,这马车又徐徐而行,颠你个肺啊!”
皇叔瞪我一眼:“莫要没规矩。”
我扁着嘴不吭声,看来陆催雪已经起了贼心。为此我不胜其烦,过去没有她的日子我虽然不曾得到皇叔,却没人跟我抢,除非朝堂上有哪个大臣也中意他。
眼下,她半路杀出,真真让我有了危机感。
我透过扬起的车帘,看着急速后退的人群,记忆里的那一幕再次卷土重来。
那一年,我只有12岁。被打得鼻青脸肿后终于成功地从一个包子铺的老板手中抢来一个素馅馒头。
这日,正值新帝登基,绕长安街巡行三周。
看热闹的人群将我推搡到街边的一家棺材铺门前,脚下不稳,背脊狠狠地磕在门前的石阶上,皮肤顿时像火烧一样地疼。可是,相比之下身上便不觉那么冷了。
我就地坐下,拿出护在胸前的馒头,正准备咬下一口的时候,前方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突然一阵沸腾,我抬头一瞥。
十二人的金顶大轿中坐了一个年轻男子,隔着厚重的帘幕我看见他满身的贵气和眼底的自信。浓眉挺鼻,高束龙冠,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片土地和百姓。
这就是我的皇叔。
只那么一眼,我就愣住了,从小身居贫民窟的我哪里见过这样耀眼的人。
他如刀似水的目光在人潮中穿巡,突然看向了我这边。
我想他一定是看见了我狼狈可笑的模样,所以便命人落了轿,朝我走来。所过之处,群众自退三舍。不知什么人在慌乱中撞了我一下,我手中的馒头掉到地上,瞬间沾满尘土。
我正欲伸手去捡,眼前便多出了一双镶龙纹金靴。
他先一步捡起了我的馒头,我的视线随着他直起的身体上移,只见他眉尖微拧:“脏了,就别吃了。”话未落,他手一扬,馒头就被扔到了一旁的旺财碗中。
我正盘算着从狗爪里抢回馒头的几率,又听他说:“跟我回去,日后你的衣食住行便不再是问题。”
我抬头仰视他,迟迟说不出话。
他挑眉,却笑了:“你可愿意?”
我自然是一万个愿意的,他牵着我满是污垢的手穿过人群,他手心带来的温度我至今记得。
只是我也不曾想到,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美人,你长得真好看。”
他低头看我,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笑得如三月春风:“你倒是个有眼光的孩子。”
那时候的我小小年纪却对他存了不一般的心思,甚至以为他将我带回宫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现在想想那时的想法真是天真。我一个12岁的孩童,他能对我有什么心思?
后来,才知道,皇叔很圣母,对谁都很好,想必我只是其中的一个。
皇叔将陆催雪带回宫里,养在了一处鸟不拉屎的偏殿。好吧,是我醋意上涌说了谎话,她住的地方不仅不是鸟不拉屎还是一处幽静的风水宝地,据说太上皇当年的小情人就住过那里。
我问皇叔是否也有此意,他却不以为然:“宫里人多,只有那处空置着。要不,你跟她换一换,你住到那去?”
“那怎么行?这里是我住的地方就一辈子只能是我住的地方。”话说完,我才发觉这话容易让人误会,去看他,他也正定定地看着我。
我脸一红,慌乱地转身倒茶:“哎呀,突然口好渴是怎么回事呀。”
我的住处虽然不大也不奢华,但胜在离他的寝宫近,这比什么都重要,我真的希望这里永远只住着我。
殿外大雪浓飞,皇叔不老老实实地在里头烤火批奏折,偏偏要往外走。
我拦住他:“干什么去?”
他将我拦在身前的手臂推开,笑吟吟道:“赏雪。”
这话一语双关,实在别有深意。这个老狐狸,只怕不是自赏门前雪,而是去赏那位新人——催雪吧。
我从公公手中接过伞,替他撑起。
相安无事地走了几步后,他却颇为不耐地转头瞪我:“你就不能撑高点吗?我的发型都被你压乱了。”
我第一次有种想要打断他双腿的冲动,让你长这么高让你去勾搭别人!
一路过去,我都惦着脚尖,生怕再得罪这位爷,他倒好干脆把伞往我这一推:“罢了,你自个儿撑吧。”
我撇撇嘴,求之不得。
来到催雪住处,她一见满身风雪的皇叔就像饿着肚皮的野狼,双眼发着光。
我看不惯她这模样,转过头去收伞,这货想来也早就看不惯我这个电灯泡了,直接将我身后的门一拉,将我关在了外头。
我将手中的伞摔在地上,真是小瞧了这小妖精的胆量!
下一秒,门又从里面被拉开了,那一身明晃晃的龙袍闪瞎了我的双眼,我激动道:“皇叔,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无……”
“情”字尚未转出,眼前便一黑,迎面扔来一件披风,然后是他的声音:“天寒地冻,小心着凉。”
门便又关上了。
我扯下披风,摔在地上狠狠地踩上几脚,然后潇洒地转身离开,我要让他知道我也是有脾气的。
刚走几步,就捂着脑门蹲在了地上:“奶奶个腿的,刚才扯披风的时候拽下了几根头发,疼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皇叔,你真是好样的。
不知皇叔和那陆催雪聊些什么,直到入了夜才带着满身寒气回来,害我白白等得一桌子菜都凉了。
感觉到身边的寒气越盛,我知道是他走了过来,于是我掐准了时机转身故意不去理他。
他来到我身边,将手中的披风随手往一旁的榻上一扔,挨着我坐了下来。
我当机立断地拒绝:“别碰我!”
他好像是笑了:“谁碰你了。”
会错了意,我脸一红不再说话。
见他迟迟再未有动静,我只好装作无意地扭了一下脖子,用眼角去瞥他。那披风被我扔在陆催雪门外,想必他看见上面的几串脚印就知道我生气了,应该有所表示才对。
可他老人家倒好,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后就神仙悠哉地品了起来。
我一阵胸闷气结,起身往外走:“这日子没法过了。”
“站住。”
我就真的站住了,这怨不得我,多年毛病所致,果然奴性是可怕的。但我也是有自尊的,所以我没有回头看他,用挺直的脊梁表示我不屈不挠的尊严。
“看你这样,估计没冻病吧。”
我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不用你管!”
“既然这样,那么你就把被你踩脏了的披风拿去洗了吧。”
“可恶!”我愤然握拳,大步地回身去拿。与此同时,一个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是一个翡翠簪子,具体地说是陆催雪头上戴着的一个翡翠簪子。我曾盯着看了半盏茶的时间,现在想来我都替自己脸红。
这么说,他是去她那里替我讨了过来?
我转身去看他,他依旧不慌不忙地喝着茶,眼皮都不抖一下。
老狐狸,算你还有点良心。
说实话,我对皇叔的感情很纠结,打心底里想要得到他,有时觉得他应该也是中意我的,却又不敢相信,因为我深知自己不配。
时过多年,我依旧是当初那个抱着脏兮兮的馒头只能仰望他的孩子,锦衣华服也改变不了我始终如一的自卑心。
我回头把簪子送给了宫女姐姐,皇叔的心里想着我就够了,至于簪子,别人用过的东西我不会留着。属于我的,便只能只属于我一人。
皇叔政事繁忙,我不欲打扰,换了男装出宫逛兵器铺。
“一刀断”是皇城中有名的兵器铺,也是我常去的一个地方。这里打造的兵器经久不坏,我曾让掌柜的给我打造过一顶袖珍的金笼子,用链子串起来挂在脖子上。
我前袍一甩踏进门槛,那金笼子便随着我的动作在心口处摆荡。
老板见了我立刻熟稔地上来招呼,我受不了他的热情,将他打发走,自己在架子上的刀剑枪矛前浏览。
末了突然发现不对劲,又将他喊来:“掌柜的,我前些日子看中的那把雀纹匕首呢?”
老板用鸡毛掸拂去柜子上的灰尘,回头看我:“被一个姑娘买走了。”
辉煌殿内,皇叔正倚案批奏章,抬眼瞧见我,开口便道:“哪来的小太监?进来也不通传一声。”
我反唇相讥:“你才是小太监,你全家都是小太监!”
皇叔不怒自威:“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讪笑道:“没,没啥。”
他剜我一眼,不再计较。
我走到他身边,看他批了好几本奏章后才犹豫着开口:“你今日都去了哪里?”
“朕的行程还要向你汇报不成?”
“我哪敢呀,只是……”
他抬头拧着眉看我:“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
“我今天在兵器铺听掌柜的说,陆催雪买走了一把匕首。”还是我相中的那把。
他手上动作未停,只淡淡一挑眉:“所以呢?”
见他不痛不痒的神色,我急了:“她一个姑娘家买匕首准没好事,你当心点。”
他突然笑了:“何以见得?”将手中笔毫放下,他侧目看我,“你身为一个姑娘家不也老爱逛兵器铺嘛?”
“那还不是有个人跟我说姑娘家要懂得保护自己,我才这么做的嘛。”我瞅他一眼再瞅他一眼,表示那个人就是他。
他略一沉思,否决了我的话:“那说不定,也有个人和她说过同样的话呢?”
皇叔,你够了!
“你为何对她这么好?”
他一脸的无辜:“你不知道,我对任何人都这么好吗?”
这句话我常在他背后对人说,但是眼下听他陡然这么一本正经地夸自己,委实肉麻。
他不听我劝,我却不能坐以待毙。
派人暗中调查了陆催雪的身份,发现她竟是前一年企图弑君篡位的叛臣义女,她接近皇叔果然心思不纯。
我将这事一五一十告诉给他,这货却不以为然,手一挥袖一扬,道:“我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还将她安然无事地留在宫里,莫不是……
“那你打算怎么办?”那一句“你莫不是爱上她了”在嘴边徘徊了许久却还是说不出口,实在害怕他的回答会让我心凉。
他一脸心思莫测:“不打算怎么办,她也怪可怜的,就让她在宫里待着吧,等她有了动作再说。”
我就知道,皇叔太圣母不是一件好事!
这陆催雪也不知对皇叔下了什么迷药,处处对她怜香惜玉,这么多年也没见他怜我惜我。
我来到她的住处,质问她到底有何企图,还没问出个所以然,突闻殿外一声:“皇上驾到——”生生让我闭了嘴。
我见陆催雪眼角有潮湿的趋势,立刻明白她要耍什么把戏。
自古以来,后宫争斗,无非人前装可怜,人后露真容。好吧,我承认我曾幻想过有一天会成为王的女人,所以暗戳戳地研究了一番宫斗攻略。
所以,我先她一步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顿时疼得眼泪汪汪,再顺势倒下。好巧不巧就倒在了他的怀里。
我发誓,这真不是我设计好的。
估计那陆催雪也没料到我如此的老谋深算,愣在原地半天出不了声。我虚弱地瞅着皇叔,先发制人:“皇叔,她……她好卑鄙啊,趁我不备掐我大腿……疼死我了……”这句话里的感情充沛自不用多说,毕竟我是真疼。
“陛下,我……”她有些慌乱无措。眼下,我倒着,她站着,孰是孰非她百口莫辩。
皇叔抬眼看她,幽幽开口却是听不出情绪:“你先下去吧。”
她纠结了半晌,唇角微动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没说。我知道她在纠结什么,这里是她的住处,此刻倒被人赶了出去,心里肯定不乐意。
但我就是要让她知道,不属于她的东西,她注定徒劳无功。
当殿内只剩下我和皇叔两个人的时候,我还想多娇弱一会儿温存一下,他却伸手往我腰侧一拧:“演够了吧。”
我瞬间滚到地上,新伤加旧伤疼得我想骂娘。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他将我扶起:“你和她同为女子,她若真对你忍无可忍想出气,直接扇你一耳光就是,何必挑你的大腿掐,这么猥琐的事她应当做不出来。”
我无言以对,换句话说只有我做得出这么猥琐的事。
“皇叔。”我还想说些什么,至少要让他知道那陆催雪并非他想象中的娇花一朵。
他不应声,只将我肩上的长发撩到身后,忽然道:“莫叫我皇叔,我不是你叔。”
这话,他曾经跟我说过,可是我却不依。我是他半路捡回来的,至今多年,感情深浅却不好说。只有这一声“皇叔”让我觉得和他真正亲近了许多。
此时,他离我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低头默视我,我差点就以为他也是喜欢我的了。
想起从前,我的兄长承竟因看不惯临王以权示人处处欺压百姓,便想对他小惩大诫,谁知在赛马的途中临王不慎从马上摔下,摔断了腿。
话是这么说,但到底是他不慎自己摔马而下,还是我兄长故意而为之,无人知晓。
这消息不胫而走,百官大臣不明就里自然帮着位高权重的临王,于是纷纷上谏求皇叔赐罪于我兄长。
这事,皇叔迟迟未有明断,我不知他在犹豫什么,但是临王是他侄儿,眼下虽没有当机立断,只怕时间久了也顶不住其他大臣的压力。
我不忍看我兄长受苦,所以我抛却了多年来即使皇叔多次和我提起朝中政事,我也决不干涉的原则,带了一把匕首去见他。
我自然不是要刺杀他。
我跪在他面前,这是我第一次对他下跪,他曾对我说过:“承茹,你不用对任何人下跪,包括我。”这是一种承诺也好,玩笑也罢,当真守约了好几载,今日我却主动破了誓言。
我知道他这次对我兄长是气大了,所以我抽出匕首搁在自己的喉间,刀身竟比我原想的还要寒凉。我心里其实是怕的,怕自己一不小心手抖就真的和他阴阳相隔了。
我仰头盯住高高在上的他:“如果皇叔要降罪的话,我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兄长的。承茹从小无家,你知道我只有他一个亲人,我不愿意再经历失去的痛苦。”
我静静等着他的回应,我承认我心里是存了侥幸的,毕竟皇叔很圣母,应该不可能真的置我于死地,但面对兄长即将临头的大祸我唯有以此要挟。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颤声回应:“知道。”
他双眼微阖,表情是隐忍着的不耐,他靠在龙椅上不语,双手握拳搁在膝上。
殿外狂风大作,入夜了。
他缓缓起身,双眼带着凉意直视前方,一如我第一次见到他时那般威严,悠悠吐出几字:“朕允你所求,赐承竟无罪。”
我屈膝跪拜在地:“谢主隆恩。”却不敢抬头看他。
他从我身边走过,靴底有意无意地碾过我撑地的十指。
我的皇叔一向很圣母,唯独对我无情。我也知道他圣母的背后,只因太自信。眼下我打乱了他的掌控,便将无情留给了我。
那之后,皇叔还是皇叔,万人之上的皇叔。承茹还是承茹,抬头仰望的近侍。谁也没再提起过那一夜。
我庆幸他没有因为我兄长的原因疏离我,但是他的做法却比疏离更残忍,让我的心里一直横亘着那一夜,宛如一颗被虫蛀了的牙齿,表面风平浪静,内里却在不知不觉地瓦解。
还有,那一句“朕允你所求”。皇叔,你心底真的有曾把我当过自己人吗?
所以,我从不敢奢求他青睐于我,我相信他有一天会后宫三千,却只有他也喜欢我,不敢相信。
可是此刻,看着他似水的眉眼,我开始怀疑这么多年来,或许我不是在一厢情愿,他也渴望我,喜欢我。
这天夜里,我做了个梦。
我站在一片漆黑中,陆催雪和皇叔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她对着我娇媚的笑,双手一扬一条白绫便缠在了皇叔的脖子上。
皇叔面无表情,我却只觉整颗心都被人攥住,喘不过气来。
血色从他面上一点点消失,他像是没有感觉一般,翕动着嘴唇想要对我说些什么。我焦急地向他奔去,却发现双腿被铁链禁锢住,动弹不得。
我又哭又叫,终于看见他在我面前断了气,耳边是陆催雪撕心裂肺的笑……
我惊醒过来,捂着汗湿的额头好半天才缓过神。心跳却越发急速,我翻身下床,急切地想要见到皇叔。
急慌慌地赶到他寝宫时,只见殿外排场庞大,宫女太监站了好几排,手持宫灯,整个殿外亮如白昼。
不安感上涌,我几步冲过去,推开人群。却见我梦里的恶魔陆催雪正被两个侍卫押解着,立在人潮中心处,手上还多了条铁链。
我拍着胸口长吁口气,真真是吓死我了。
我来不及躲,皇叔就瞧见我了,语气带着些许责怪:“大半夜不睡觉,你跑这来作甚?”
我摸摸鼻尖,有些心虚,不答反问:“那你又是在作甚?”
他面色微变,冲着陆催雪扬了扬下巴:“她企图弑君,现已被我拿下。”
“早跟你说了她没安好心,你偏不信。”我大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他看着我笑了:“我怎么觉得你现在的模样也没安好心,莫非也要将你拿下?”
我自动自觉地退到一边,双手环胸,冷眼等着皇叔圣母心发作,他果然不出意料地将她手上的铁链取了下来。
居然亲手帮她取!
我正盯着那条手腕粗的铁链看得出神,突见她袖中银光一闪,我浑身一个激灵。哎,好心塞,果然这世道不是好心就会有好报的。
就在她手中匕首刺向皇叔胸口时,被我成功挡了下来,耳边立即传来他怔鄂的惊呼声:“承茹!”
猩红的血从我白花花的衣裙上汩汩往外涌,我还来不及痛便倒进了他的怀里。
唔,好受多了。
我低头看一眼插在心口上的那把匕首,精致繁复的雀纹沾了我的血,竟有种诡异的美。只是讽刺,明明是我相中的东西,最后却是以这种方式属于我。
神智渐渐被疼痛取代,我攥紧皇叔的衣袖,嘴唇吃力地张合:“皇叔……记得……以后莫、莫要再圣母心了……”我完成了我这一生的道路,只是有些遗憾我只活了18年未免忒短了些,我还没有得到皇叔。
“承茹!承茹……”皇叔的哭声让我越发觉得心口疼。
这个男人给了我一个温暖的人生,能为他死,值了,能在死之前,见他为我难过一回,也值了。
然后,我便没了知觉。
我竟然没有死!
我醒了过来,又惊又喜,这代表我还有可能得到皇叔。说来有些羞涩,我大难不死后第一个念头竟然还是皇叔。
可是,皇叔不见了。
我不顾阻拦,策马奔出宫去,满脑子都是宫女姐姐的话。
“你心口中的那刀并未伤及要害并且及时医治,只要休养一段时间方可痊愈。难的是,那匕首上淬了毒,太医署的一帮太医也束手无策。”
“陆催雪心思歹毒,说想得到解药,让陛下必须在三日后亲自迎娶她。”
“她生怕陛下耍花招,所以你必须明日再服一次解药体内的毒素才能完全消除。”
“今日便是期限之日,陛下他……正在前往迎亲的路上。”
行至一山间小路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伙蒙面山贼。我心下不由骂道:“那个臭娘们,迎个亲还挑这么个破山路!”
从前跟着皇叔学过点花拳绣腿,眼下还要留着对付那女人,不敢多浪费力气,只好把浑身上下值钱的玩意儿都扔到了他们面前。
这伙人估计以前都是干大票的,瞥一眼地上的东西,只嗤鼻一笑。
我一个漂亮的翻身下马,皇叔说过任何时候在气势上都不能输。我正准备冲上去跟他们拼了,谁料却被两人一前一后杠了起来,瞧准了就把我往路旁的轿子里扔去。
不好,莫不是他们发现我长得闭月羞花,打算将我卖到花楼里当花姑娘!
山路崎岖,我在轿子里颠得翻来倒去,正犹豫着要不要来个宁死不屈跳马车的戏码时,轿子停了。
轿帘被人掀起,我当即破口大骂:“大胆土匪,莫要让我找到机会报复,否则——”
“否则如何?”
我盯住轿外的人,下巴已脱臼:“皇皇皇皇叔?”为毛是他?
“说了多少次,别叫我皇叔。”
“好的,皇叔。对了,你不是迎亲去了吗?”
“是啊,所以我不是来了吗?”
他刚才说啥?我懵在原地,有些听不懂了。
“陆催雪并没有给你下毒,那是我让宫女骗你的,为的是把你引来此处。”他上前将我拉出马车,而后拍了拍我的脸,“做个花轿也能让你变成如此模样。”
我信手整理松散的发髻,后知后觉地惊愕道:“花花花花轿?”此花轿莫非是百姓口中的彼花轿?
他只一点头,我就疯狂了。回头打量那轿子,终于在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地方看见了一个“花”字。皇叔,你在逗我吗?
“你把我打劫到此,有何目的?”亏得我还以为自己险些要流落花楼。
“不是你让我日后莫要再圣母心的吗?那我只好用简单暴力的手段了。承茹,莫要以为我不知你从小对我存的什么心思。”他眼角一扬,我的心肝立刻颤了颤。
不好,我的暗恋终于要大白于天下了吗!
“你既暗恋我多年却迟迟不开口表明,那我只好逼你就范了。”听听,听听,皇叔就是霸气,就连表个白都要拐弯抹角,我就知道这么多年不是我在一厢情愿。
我纠结半天捏着裙角肩膀摇动,做娇羞小媳妇状,毕竟得给他点回应。
他拉着我的手来到一个山洞口,即使白天里面也略显昏暗,但我分明看见里面红光满天,鸳鸯锦被,红烛窜动,交杯酒并排而列。
我诧异地去看他。
他拉过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摩挲:“这里你可满意?”
我这人有个无法启齿的癖好,只对他一人说过。那就是我有个愿望,睡惯了大床软榻,想着如果有朝一日成亲后能够在一个山洞里洞房,此生便了无遗憾了。
何曾想过,他竟一直记得。
我的皇叔,用花轿娶我过门,踏进皇家这座巍峨的大门,与他齐平。他曾许诺过没人配我下跪,时至今日,终究没有食言。
远处天际满目霞色,皇叔扶我上马车,打道回府。待我坐稳后,心满意足地问他:“你可有什么心愿,我也可替你达成。”
他跟着掀帘而上,带进一室风霜:“朕只愿有一天能够和你一起入土为安。”
忍了一天,我的眼角终于潮湿。
完。